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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偉殷:給自己「永遠達不到」的目標

採訪接近尾聲,問旅美大聯盟投手陳偉殷,現階段最擔心的事是什麼?「不能陪孩子好好長大,」陳偉殷想也不想就回答,令人意外、也讓人感動。這直覺的反應也提醒大家,拿掉職業選手的光環後,畢竟,他也只是一位二十九歲、有兩個小孩的年輕爸爸。來不及參與孩子的童年,對一位頂尖的職業球員來說,是一個必須付出的沉重代價。

開始打球以後,陳偉殷投入一生懸命的意志力是成功的關鍵,也是他被媒體注意到的特質。他形容,投手丘是世界上最孤獨的地方,沒有人跟你聊天,只能面對十幾公尺外、一個惡狠狠的人拿著球棒盯著,準備打爆你。但陳偉殷一點都不怕,「運動員是最簡單的,不需說服別人,只要做好自己的事。」
 
從國中開始,他就展現一流運動員的意志力。國中為了打好棒球,他強迫自己跑步一定要跑前五名;十九歲到日本打球,不給自己後路、不以年輕為藉口,他「不做讓自己後悔的事」;設目標,他也不給自己容易達到的目標,他會設「永遠達不到」的目標,譬如:「出賽三十三場、三十三場勝投」。
 
但是,關於如何當爸爸,陳偉殷發現,不是靠意志力就可以控制和達標,這是人生另外一種極限的挑戰。「我從來沒想過我可以唱歌和講故事給孩子聽,到現在我還是記不得奶粉和水的比例......」
 
大聯盟球員平時回家超過十一點,一個月只有兩、三天休假。若要到客場比賽,常常一去就是十幾天。陳偉殷平常只能看著太太拍的影音和照片,複習錯過的──第一次走路、說話、生日......
 
「其實以一個球員來說,他做得夠多了,他是個很好的爸爸,」陳偉殷的太太蔡意雯,對先生的真情溢於言表。
 
對陳偉殷來說,當「好爸爸」和成為「亞洲勝投王」一樣都需要堅韌的意志力。

Q當投手很孤獨嗎?很多人認為你在投手丘上的表現非常穩定。你在投手丘上都在想什麼?
 
A投手丘是世上最孤獨的地方,你身邊不會有人跟你聊天,只有一個人拿著球棒等著打爆你。儘管壓力大、很緊張,但是我很享受。事實上,我認為,你如果害怕被打者打到球、形成安打,那就永遠當不成一個好投手。
 
當然場上有啦啦隊在加油,會對投手形成壓力。可是,我已經訓練自己轉換想法,也就是想成他們在為我加油,要我解決這名打者。事實上,啦啦隊都是在為打者加油,希望打個全壘打、得分,可是若讓觀眾影響自己,是沒辦法投下去的,所以我會轉念幫助自己。
 
我一直覺得運動員是最簡單的職業,我們不需要說話,不需要去說服別人相信自己,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我只要用肢體表達自己,也在球場上享受過程
 
Q去年你拿下十六勝,被媒體封為亞洲勝投王,新的球季開始,你對未來設定怎麼樣的目標呢?
 
A很多人都會問我給自己設定什麼目標,媒體也一直問我,去年是十六勝,是不是今年目標二十勝?但是事實上,我不設目標,或者說,我不會設一個「達得到」的目標。
 
我會給自己一個「永遠達不到」的目標。
 
譬如說,二十勝,就是達得到的目標;若我來設定,目標就會是「出賽三十三場,三十三場勝投」。你會覺得很難對不對?可是這才是「真正的目標」。


我曾經聽過有人的目標是「用二十七球贏得比賽」,意思是要每投出去一球就接殺一人,形成一個出局數,那麼九局下來就只需要投二十七球;或是有人希望拿下「二十七個三振」,這些才是真正的目標。目標應該是一個從未有人創下的紀錄。
 
Q身為職業球員壓力非常大,所有的勝負都可以轉換成數字來量化你的成就。一路走來,你如何要求自己,讓自己進步?
 
A從小我就知道「人生是不公平的」,有的人天生就比你高、比你壯、比你聰明,所以在球場上,也一定有人球速比我快、控球比我好。但是我想,每個人都應該要當「自己心中的王牌」。
 
我算是國中才開始正式接觸棒球,起步比較晚。我也不是球隊裡最高、最壯的球員,和我同期的羅錦龍、鄭錡鴻一直都是球隊裡的王牌投手,我比較像是業餘的球員。
 
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既然要打棒球,就要比別人更努力!
 
舉例來說,國小時我跑步都是倒數幾個,但是從國中開始,我規定自己一定要跑進前五名、鍛鍊體力。不論體力再差,也要強迫自己。剛開始我為了達到這個目標,跑到會吐、頭暈,可是我很堅持,從不覺得後悔。
 
到了日本,訓練更是嚴格,教練要我跑多少,我就是完成他的指令,每次跑完我只覺得好累,可是後來慢慢理解,跑步不只在鍛鍊體力,也是一場意志力的對抗。當你跑到汗流浹背,你得鼓勵自己再跑一趟;就像投球時,距離十幾公尺外有人拿著球棒惡狠狠的盯著你,夾雜著腎上腺素飆高與心跳聲,你得用意志力提醒自己「再投下去吧」。

Q你從小就開始打球嗎?家人怎麼看待你打棒球這件事?
 
A國小我跟著哥哥打球,是很開心的一段時光,直到他受傷,我們就被「禁賽」了。
 
我還記得那時候他六年級,擔任捕手,一不小心被球打到,鼻梁斷掉,讓家裡的長輩十分心疼。爺爺看到我哥受傷,覺得棒球很危險,也擔心下一次會有更大的傷,「這次斷鼻梁,下次要斷什麼!」所以他對我爸說,他的孫子都不准打球。因為這樣,我和哥哥只得把球衣、球具束之高閣。
 
但是這禁止不了我對棒球的興趣。可能我的個性比較執著,想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而且我每天到了下午的球隊練習時間,即使我坐在教室裡,也會覺得渾身不對勁,不管國語、數學還是社會課本,我都沒有翻開的衝動,我不是念書的料,我喜歡打棒球,所以我還是背著爸爸偷偷去打。
 
每次比賽完,我會在球場迅速洗好球衣,藏在球場的某個角落,迫不得已要帶回家時,我就把我的課本全部留在教室,避免書包看起來太大包。
 
相較之下我媽比較開放,她睜隻眼閉隻眼,籌錢幫我買釘鞋、手套。有一次我練完球,抱著手套進家門被我爸看到,他很生氣,從我面前把手套搶過去,進廚房用菜刀狠狠的剁碎,要我別再做棒球夢。
 
我的國小教練聽說我的手套被剁爛了也覺得很離譜,可是這真的發生了。他借我手套,並試著跟我爸溝通,也許我爸默許了這件事,就再也沒有檢查我的書包了。

高三那年,在全國棒球聯賽冠軍賽,我先發投完七局,比賽贏了,我背著球具走出球場。突然有人跟我打招呼,我才看到我們全家人,包括我爸。這是我記憶中第一次,全家人到球場為我加油,我很感動,努力忍住淚水,我明白我終於得到他們的認同。
 
Q去日本打球的期間,你歷經手臂開刀的低潮,這件事對你的影響是什麼?為什麼你能勇敢站起來,重新出發?
 
A我是讀完高中才去日本打球。那時我拿了大專盃冠軍,又適逢過年,我大概有快兩個月沒有練球。所以到了日本,在傳接球練習時,就發現手感完全不對,好像不會打球了。我很心急想把手感找回來,卻遇上手臂受傷必須開刀,還被降成育成選手(編按:一軍、二軍以外的球員,多半隨隊練習,但無法上場比賽)。
 
開刀後,我勤做復健,卻逃避比賽,不想看轉播,我很恨自己不能出場,偏偏我的球隊中日龍隊那年打到總冠軍,我才在宿舍打開電視看比賽。
 
就在那一天,我的隊友在場上接續封鎖了對手的所有打擊,沒有讓對手擊出任何安打,讓我很感動。但是同時我也氣自己,很後悔。我檢討自己在日本的前兩年都在虛度光陰,沒有認真練球。我一直以為「我很年輕」,還有時間慢慢累積實力,卻忘了年輕也可以有年輕的紀錄。我很後悔,所以我決定,以後絕對不再做令自己後悔的事。我決定要更努力打球,因為沒有付出,哪來的收穫?

Q手臂開刀後,你後來到了美國又動了膝蓋手術,這也是個大手術,你有什麼不同的體會?
 
A棒球員都很害怕受傷,害怕影響表現,也影響觀感,所以經常會有選手硬著頭皮上場比賽,隱瞞教練團。
 
當我決定要正視我的膝蓋問題時,醫生說我的膝關節發炎得很嚴重,開刀除了清除骨刺,也要花時間把發炎狀況處理乾淨,整個手術耗時三個半小時,非常久。
 
後來我觀察我的隊友們對教練團是絕對的坦誠,即使他們意志力很堅強,受傷了也能繼續比賽,他們也會誠實跟教練說:「我受傷了,但我還能比賽。」另一方面是,如果不能比賽也會老實講,譬如:起床時閃到腰。
 
這讓我大開眼界,因為在亞洲,選手一定會繼續拚、硬撐下去。
 
膝蓋開刀讓我明白,選手最清楚自己的身體狀況,若是個人賽的運動項目,輸贏只會影響自己,那麼要不要硬撐就是自己決定。可是棒球是團體戰,若有一人狀況不佳,很有可能影響團隊的表現。
 
即便個人成績很重要,投手也難免有私心想創紀錄,但是仍要把球隊的戰績置於個人之前。
 
Q對未來有什麼期許?不論是棒球或是生活,有什麼讓你擔心、害怕的事情嗎?
 
A我最擔心自己沒時間陪小孩。大聯盟球員平時回家超過十一點,一個月只有兩、三天休假日,特別是要到客場比賽時,常常一去就是十幾天,真的比較少時間跟小孩相處。我現在有兩個兒子,我想好好陪他們長大,他們的滿月、一歲、兩歲,全部只有一次,我不想錯過任何成長的精采畫面,可是球員時間有限,我想參與又不一定參與得到,真的好難。
所以我很感謝我太太,她會幫小孩拍照、錄影,讓我即使不在他們身邊,也能看到像是「小孩第一次走路」這種重要時刻。她也教我怎麼跟小孩相處,以前我總覺得,我不可能唱歌、讀故事書給小孩聽,結果我看著太太做,就被她影響了。我會幫小孩換尿布、擦屁股,唯一只有泡牛奶完全把我難倒了,奶粉跟水的比例是多少?要加多少熱水、多少冷水?最後老婆還是決定「自己泡比較快」。


陳偉殷太太蔡意雯真情告白:做為球員爸爸,他已經做得很好了
 
蔡意雯與陳偉殷2009年結婚,育有二子。交往期間多是台、日遠距離戀愛,陳偉殷手臂開刀陷入低潮時,蔡意雯也赴日陪伴。3年前全家人隨陳偉殷赴美,蔡意雯陪陳偉殷一起學英文,「我告訴他,你的功課要自己寫喔,我不會借你抄,」蔡意雯是陳偉殷背後最溫柔,也是最堅定的支持。

我們生活很平淡,我們也很享受很微小的幸福,像是一起泡溫泉就覺得很棒了。讓我最感動的事情,應該是我生大兒子時,他人在東岸打季後賽,我在西岸待產。那天還不到我的預產期,但是我早上開始不舒服,下午就去醫院了。
 
我知道他要先發,為了不影響他的表現,沒讓他知道我在醫院。但是比賽結束他打電話給我,問我有沒有看比賽?但是我在醫院怎麼可能看比賽,我只好跟他說實話,告訴他我在醫院。然後我就聽到他很緊張的說:「你怎麼會在醫院?發生什麼事情了?」在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又聽到他對教練說:「如果我老婆狀況不對,我就要立刻飛過去,不要比季後賽了。」
 
一直以來我們都很支持他打球,家裡很多事情都儘量不讓他擔心,但是聽到他願意為了這個家,把球場的事情放下,我真的很感動。
 
我知道他經常覺得自己陪孩子的時間不夠多,但是身為一個球員爸爸,我認為他做得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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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偉殷:全力以赴,絕不再讓自己後悔

我決心要努力打球,做自己的本分,把球打好。因為沒有付出就不會有收穫,未來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不要再做任何讓自己後悔的事。


美國職棒大聯盟巴爾的摩金鶯隊(Baltimore Orioles)投手。

曾效力日本職棒中日龍隊,是台灣第一位從日本職棒轉戰美國職棒大聯盟的球員。

***

二○○四年,我十八歲就到日本中日龍隊打球,剛開始的一、兩年,感覺自己像在「度日子」。

歸咎原因是,當我還在台灣、知道可以去日本打球,整個人就鬆懈下來。又適逢過年,大概快兩個月沒有練球。荒廢了兩個月,所以一到日本,傳接球練習時就發現不對了,手感完全不對。

剛開始我也一直覺得很奇怪,高中時的直球、變化球都投得很好,不懂自己怎麼到日本就不會打球了,所以我在日本的前兩年都在把手感找回來。

直到二○○六年手臂受傷,球隊給我兩個選擇,一是「不開刀」,但是接下來合約的最後一年,如果再沒有好表現可能就得離開;另一個選擇是「開刀」,但是降成育成選手(編按:一軍、二軍之外的球員,多半隨隊練習,但無法上場比賽),球隊再延長我一年的合約。我想很久,想到在日本三年很可能沒有任何表現就要回台灣,不如開刀,重新把基本功找回來,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開刀後,我勤做復健。復健這段期間我都不能出場,一想到比賽,心都很癢,很恨自己不能出場。索性每次一到比賽時間,我就去健身房,逃避球賽,甚至整個球季連球賽轉播都沒看。偏偏當時我的球隊中日龍隊那一季球賽打得很好,打到總冠軍賽,讓我決定在宿舍打開電視看轉播。

我問自己,為什麼我會坐在這裡?

就在那一場關鍵比賽,我的隊友在場上接續封鎖了對手的所有打擊,沒有讓對手擊出任何安打,讓我在電視機前看傻了。

這是多少人想要達成的紀錄!又是多少人一輩子都做不到的目標!整場比賽讓我非常感動,卻也很生氣、後悔。我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受傷?為什麼沒辦法在場上打球?為什麼沒辦法替球隊做一些貢獻?我問自己,為什麼我會坐在這裡?如果我沒有受傷,我也可以投一場無安打的比賽吧!

那一刻,我省視在日本的前兩年,發現自己全在虛度光陰,沒有在基本功上下功夫,也沒有認真練球。我很後悔,決定以後絕對不再做令自己後悔的事。

現在回想,當年十八歲就赴日打球,很多人會說「你還年輕」,暗示未來的路還很長,慢慢來總會打出一些成績。可是後來我覺得這些都不是真的

年輕,可以創下屬於年輕的紀錄。譬如說,我要是努力一點,或許可以是球隊裡「最年輕的一軍選手」,可是我都被「年輕」迷惑了、耽誤了,反而因此鬆懈

而且,身邊也有一些聲音告訴我,在日本打不好,就回台灣,好像被解約了也沒關係,反正還有後路。

一方面覺得自己還年輕,一方面又覺得還有退路,所以一直沒有全力以赴。想通之後,覺得這些都是不對的。在日本,很多棒球選手離開球場後,就「被迫」進入社會討生活,他們可能是業務員、服務生,各行各業都有可能。

而我身在職棒,卻還一直想著「後路」,蹧蹋了這個工作,對不起棒球

所以從那時候起,我決心要努力打球,做自己的本分,把球打好。因為沒有付出就不會有收穫,未來不論結果如何,我都不要再做任何讓自己後悔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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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陳偉殷,很難讓人和美國大聯盟「巨投」的形象聯想在一起。

身高一八三公分、體重八十九公斤,這是相當「東方」的運動員身材。和王建民、郭泓志這些前輩相比,陳偉殷怎麼看都顯得袖珍。

但陳偉殷硬是在菜鳥球季摘下十二勝,而且還協助金鶯隊打進暌違十五年的季後賽。

昔日名投、現轉戰台北市議會的黃平洋認為,陳偉殷雖然身材中等,但投球穩定度高,沒有明顯起伏的心理素質,是他能夠接連在日本、美國揚名的關鍵。

陳偉殷也透露,剛和金鶯隊簽約時,東家其實是打算讓他先從3A起步。言下之意,除了希望陳偉殷慢慢適應美國的棒球生態外,也不無測試能耐意味。

畢竟從東洋轉戰西洋,水土不服的例子,比比皆是。無怪乎,球評曾文誠會激賞地說,「陳偉殷每多拿一勝,金鶯隊都是賺。」

二○一二年底,宣布投入中華職棒的旅外選手,創下十一人的新高。不只是這些「潛力股」從絢爛歸於平淡,更早登上大聯盟的王建民也還在盤整,而郭泓志更是與病痛搏鬥。放眼望去,陳偉殷成了唯一逆勢表現的台灣指標。

但陳偉殷並沒有被「台灣殷雄」 之類的名號沖昏頭。接受《天下》專訪時,陳偉殷說最多次的關鍵字,就是「學習」。

陳偉殷很少談硬梆梆的棒球「技術面」,更多的話題是圍繞「情緒管理」。對他而言,大聯盟臥虎藏龍,技術面相差無幾,重點在於如何「鬥智」。情緒管理有問題,暴露的臨場弱點就愈多,容易讓自己陷入劣勢。

練劍首要練氣,陳偉殷正朝這個境界邁進。

 

和多數運動選手一樣,陳偉殷也曾因受傷開刀陷入低潮。但幸運的是,他領悟到「保持愉悅」才能駛得萬年船。雖然是職業球員,但他還原了打球的「興趣」,而不是把站上投手丘當作扛在肩膀上的「差事」。

同是過來人的黃平洋有感而發, 這場運動傷害讓陳偉殷因禍得福, 挺過去,反而培養了別人教不來的抗壓性。

陳偉殷和王建民的風格大相逕庭。曾文誠認為王建民「悶」,但能轉化成球場上的「專注」;陳偉殷比較「放得開」,有助於和教練與隊友的「溝通」。

連陳偉殷也開自己玩笑,因為比較「多話」、比較「懶」,想找訣竅,所以會隨時問,到處聊。

但這並不意味陳偉殷能夠立即和美國大聯盟「無縫接軌」。美國棒球文化和東方很不同,球員要「自主」,得懂得為自己開訓練菜單, 教練只是輔助提建議,和日本、台灣的「操球員」模式大不相同。

陳偉殷更從中領略到「教育」的真諦

他不諱言,台灣培養體育選手的方式,曾經讓他覺得「很痛苦」, 他反而對美國小朋友如何在大人帶領下,一步步透過運動培養生活態度,備受感動。

陳偉殷一再告訴《天下》記者, 自己並沒有外界所說的「成功」, 但他就是散發出讓人相信成功會站在他這邊的魅力。

或許是被陳偉殷身上的夾克所吸引。這件夾克右胸繡了「高雄」, 這是他的根,代表飲水思源。背後則繡了「一生懸命」四個大字,這是他從旅日時期就定下的座右銘。
這句日語的由來,是日本武士受封後,誓言用生命守護、經營受封領地的執著精神。他也是用「一生懸命」,來守護他的棒球生涯。

十二月二十日,陳偉殷接受《天下》獨家專訪。原本預定在下午採訪,卻因為他堅持要繼續練球,改為晚上。

陳偉殷如何看待自己的棒球驚奇?以下是專訪摘要:

很多人認為我「成功」,但成功與否,不是指現在看得到的東西,而是退休後再往回看,才有辦法論斷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

我才去美國第一年,並沒有劃下句點。我現在不會去討論自己的成敗,我只關心自己該怎麼突破,怎麼去挑戰下一個更難的東西。

我也不會給自己設定目標,因為目標一旦達成,我反而會不知所措,而且還得花時間再尋找新的目標。我只專注每一場比賽,而不是幾年後的比賽。 包括媒體的掌聲或噓聲,我也沒刻意多想。投不好就是投不好,別人有他們的看法,球員當然也有自己的看法。有時外界只是看到表面的東西而已。 職棒一路走來,我也不是一帆風順。

二○○六年我受傷,開刀復健。那段時間自己也曾經恐慌過,未來還能不能再打球?開刀這一年,我究竟要做什麼?想到還要練習,自己就覺得好累好累。我愈想這些,自己就愈痛苦,簡直度日如年。 我自問,我究竟是在打球?還是在抱怨?我是不是應該開心一點,去面對所有事情?

正向思考才能奮起
想通後,我相信,打球真的應該要開心,你就是有興趣才會來打球,而不是在「工作」。
這麼多年下來,我在每一場比賽前,都會設法讓自己心情保持愉悅,而不是「啊,今天換我比賽上場了。」如果你開心面對事情,壓力反而很快就會過去。
我很感謝太太。她從日本到美國,一路看我比賽看了三、四年,算是我的「心理輔導」。雖然她對棒球不是很了解,但會和我討論,談她對我的觀察,協助我從低潮走出來。
除了讓自己保持愉悅,另一個重點就是「不要怕」。這是郭源治教我的觀念。球投出去就好,投出自己的風格,與其閃打者,為什麼不直接跟打者對決?閃來閃去,我可能保送他;可是我跟他對決,可能只要花一、兩顆球,就解決了打者。
球員本來就會有高低潮,前輩王建民、郭泓志也只是碰巧都在今年出現低潮而已。一年其實很短暫,往後時間還長。

轉戰美國 而後知不足
雖然我從二○○四年就到日本打職棒,但到了美國之後,我才知道自己還缺了很多東西,還有學習空間。
美國教練重視自主練習,會要求你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你自己要去規劃,我今天想做的事是什麼?例如,主動告訴教練,我今天要做重量訓練。但在日本,教練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教練叫你跑步,你今天就跑步;他說你今天不能做重量訓練,你就不能違反。
所以和教練溝通很重要,剛好我這個人也比較多話。現在我還需要靠翻譯,未來如果想要更進步,就必須自己直接面對教練,得開始學英語。
還有,「情緒管理」也是我到了美國,才發現它的重要性
在大聯盟,技術面其實每個人都差不多,關鍵在於情緒會影響球技表現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場比賽被判投手犯規,當場我動了氣,兩手一攤,不滿判決,最後付出了敗投的代價。
棒球很奇妙,打者在猜你要投什麼球?投手也在猜打者要打什麼球?只要情緒管理出一點點問題,馬上就會被看穿。當對方掌握你的部份愈多,你就居於劣勢。
我現在為人父,更感受到台灣和美國對運動的態度,有很大不同。
以前台灣的觀念都認為,讓小孩打球沒前途,訓練一定會犧牲課業,但美國並不是這樣,為什麼運動就不能把書讀好?
美國人很懂得透過運動去教育小朋友。我覺得很有趣的是,很多社區都會組織球隊,但沒有經費怎麼辦?這時候大人就會帶一群小孩去洗車籌經費,然後再用這筆錢去買球具。那其實是很寶貴的經驗,可是台灣沒辦法做到,無法把運動帶到生活裡。
我在國、高中的時候,時間都花在「練球」,常常覺得「好累」,反而會讓人有一種痛苦的感覺。

用球技為台灣宣傳
如果不是因為腳傷,我很樂意代表台灣參加二○一三年三月的世界棒球經典賽。這是大聯盟舉辦,地點又在台灣,我當然不希望錯過。
我想打,但傷勢不允許。如果硬要勉強自己,結果投不好,只會更內疚而已。與其這樣,不如給其他選手多一點機會。畢竟棒球不是靠一個人,而是團隊運動,棒球絕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好,團隊才會好。
我從國中就常常出國比賽,發現國外並不講「Taiwan」,也不講Chinese Taipei,而是講China。政治的問題我不便多講,但我很希望能夠用自己的成績,讓更多人了解台灣。
這也是為什麼,我很期盼,能有更多人站上日本職棒一軍與美國大聯盟。如果有愈來愈多的台灣選手打出好成績,對台灣就是最好的宣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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