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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甚麼是不用付出代價的

周末跟個朋友吃飯，席間他提出了一個生涯問題跟我商談。 他談到最近有一個升遷的機會，可是他卻很猶豫，甚至考慮是否應該把它推掉。
我不太懂有升遷機會為何要推掉，所以就問起來：『推掉？ 為何要推掉？ 你不是期待升遷好一段時間了？ 現在機會真的出現了，你反而說要推掉？』
他面露猶豫的回答：「是，我是期待升職很久了。 可是，我實在覺得這不是一個好缺。」
我有點聽不懂，反問他說：『怎麼說不是好缺？ 是明升暗貶嗎？ 你是得罪了誰？』
他沒好氣的回答說：「我可還沒這麼偉大啦。 人家要是看我不爽，直接叫我走路了，才不會這麼大費周章。」
『那還有甚麼原因會不是好缺呢？ 我覺得升職都是好事啊？ 你別想太多吧？』，我疑問到。
他看我一眼，眼神的意思大概是你怎麼總是把很難的問題簡單化啊。 然後開口道：「你也知道我公司的狀態。」


他公司的狀態我聽過幾次也大概了解。 這位小老弟在一間SI的軟體公司當工程師，平時聽他發過牢騷，抱怨老闆、抱怨客戶的，也知道他們跟業務部門關係很緊張。 因為公司很業務導向，能接案子回來就是好，所以業務聲音常常比較大。 加上業務部門難免有業績壓力，不免會接些後面很難收尾的案子，也有過度承諾的傾向。 但老闆因為仰賴頭款的現金流需求，雖然知道某些案子狀況不太合理，但除非很誇張，否則多少是睜隻眼閉隻眼。
他因為一直是工程師，對這類事情當然大部分時間是不能做甚麼。 但他又老覺得自己的主管應該去據理力爭，不能老是讓大家吃虧，所以常發豪語，講自己要是哪天當主管，該怎麼辦怎麼辦。 我是跟他說別胡思亂想，哪裡都一樣的，能為公司帶來現金流的就是講話最大聲的。 但他還是老覺得生氣，也老覺得這不太公平。
所以我一聽他有個升遷機會，其實還很替他高興啊。 結果看他反而自己又縮起來，除了好笑、更覺得不以為然。
他又開口說到：「現在我們正在進行那個XX單位的案子。 那種公家單位的承辦人很囉唆。 不是很懂電腦，解釋也聽不懂。 加上很多事情之前也沒講清楚，我若冒出頭去可是會很危險的啊！」
我沒理會他這說法，繼續反問道：『但你之前不是一直覺得部門很多事情你很詬病？ 對於跟業務單位銜接的流程也不以為然？ 不是老想自己有能力時可以改變嗎？ 現在若有個Title護身，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試試看你的理念了？』
他有點憤憤不平的回應：「可是我覺得這是陷阱耶。 老闆應該就是覺得現在這客戶會難對付，且他自己不想跟業務部門衝突，所以才想多拉我上來。 我可不想接這種爛缺。 現在我寫程式寫的好好的，幹嘛去幫他擦屁股。 我又不是棋子，幹嘛這樣任他擺布？」

我皺眉。
一方面是有點不能理解這思維，還在試圖從他的角度理解，一方面也真的對於他這說法不太以為然。 我稍微沉思了一兩秒，然後緩慢的開口說道：『你覺得這是陷阱啊？』
我試著表達另一層面的看法：『可是我覺得你老闆這樣做是很自然的一件事情耶？ 這應該沒甚麼擺布與操弄在其中。 唔.. 或許有啦。 或許有你想的那些奸巧之處，但那又如何呢？』
『從我的經驗來看，往上爬從來就不是甚麼簡單的過程。 你想想，如果今天沒有難處，他幹嘛需要多一個管理職？ 如果沒甚麼狗屁倒灶的事情，客戶若完全任他擺布，業務部門能又賺錢又不惹開發部生氣。 這中間若都不需要有人協調、磨合、溝通、甚至扮黑臉，那他幹嘛多付你錢讓你升遷？ 如果一切都很簡單，你老闆自己來不就好了？』
我繼續說道：『所有升遷，其實都不會讓你更好混，一定是有更大的難處與挑戰在後面。 但你換個角度想想，這不是一種肯定嗎？ 你們部門有七八個人，他幹嘛選你而不選其他人呢？』
他抗議說道：「或許他覺得我平常抱怨太多了？ 想這樣整我？」
我反問：『現在怎麼又自我感覺良好了？ 前面說要是惹老闆生氣他直接請你走路，現在怎麼又陰謀論起來了？』
『我猜你老闆應該沒這閒情逸致整你。 事實上，如果我是你，我根本不會去想說這是陷阱或危機。 唯一我看到的是機會。』
他茫然的看著我。
我繼續說：『機會有兩個層面。 一個層面是他能從七八個人之中看中你並選上，這表示你在能力上是有受到他肯定的。 另一個層面呢，如果是個難搞的位置或問題，但你能處理融洽並活下來，那就可以更上一層樓了。』
『就算退一百步，你最後沒能撐下來，你其實也會得到幾樣東西。』
我一邊用手指計數一邊說道：『升職最少錢會稍微增加、無論是去吵架或是斡旋或是嘗試你的理念，都是不同的工作經歷。 若最後你居然還活下來，更表示你能穩當的卡住位置。 而有個主管職經驗，就長期來看也是不錯的經歷。 不管你要長期待在那裡，或是要換工作，都將有個比你其他同事更好些的履歷。』
我又慢慢的強調：『你太在意公平不公平這檔事了。 我覺得整天討論公平不公平的人最傷腦筋了。 天下根本沒有公不公平的問題，只有你有沒有利用價值的問題。 任何老闆找你來，本來就是希望你解決問題、期待你去幫忙打仗的。 一定是危機四伏或是需要你來建立制度、馴服別人、排除困難、或出外打仗，才會給你大位。 不然你以為會有甚麼老闆是自己先把事情都安排妥當了，然後搬八頂轎子請你來當官享福嗎？ 世界上哪會有這種好事！ 也或許有啦，但可能要等你哪天是大前研一那種身分時或許會。 但現在你到哪裡，其實都一樣的啦！』
『你不用忿忿不平，換成老闆的心裡來想就一切都可以理解的。 你應該更正面思考，想想他最少是覺得你有可能可幫他處理棘手的事情。 此外，我猜他99%是希望你最終能解決問題，並留在那個位置的。 不然你若失敗，對他其實更麻煩。 因為過程中，你可能桶個婁子；就算沒捅婁子，你待不下去要換別人，他也一樣很棘手。 他賭注的成本遠高於你，所以我不相信他會刻意想害你，因為害你對他可一點好處都沒有。』
我又繼續：『真的，我是覺得無論如何你都該試試看。 能留下表示你厲害，也表示你平常認為的理念是可行的。 這是好事。 就算你不能留下，被其他人幹掉了，這單純只是證明你還沒準備好，也證明你的那些觀點不完全可行。 但那也沒關係啊，你又不是多老，調整觀念與想法，總是有可能再有一次機會的。』
『人是不可能完全準備好才踏出第一步。 對我而言也是如此啊，每天在工作中一直都有新的體會與領悟。 這也證明我一直都才在慢慢學習合格扮演自己的角色。 甚至今年認為對的事情，明年可能就推翻了，可能又有不同的做法與想法。 所以，重點不是等自己準備好，搞不好根本沒有那一天，而是是否願意接受挑戰並試著解決問題。』
『不要一直找理由留在安適區。 你不老覺得現在發展空間不夠大，聲音不被人重視、大家不尊重你？ 不老覺得每次有甚麼消息你都聽不到？ 結果給你一個大家必然會尊重你的位置時，你又猶豫不決，這不是非常矛盾嗎？』
我每次急躁講話就會快速、並變得沒甚麼保留。
一串話講到這裡，他聽了有點羞愧，但還是試著解釋說：「我也不是不要。 我當然知道這樣大家就會尊重我了，可是我實在不想大家是因為Title尊重我，更希望大家是認同並發自內心的尊重我。」
我發現自己太急躁了，所以試著盡量放慢語氣說：『這是我的看法，不一定對。 但我總覺得，發自內心的尊重來自於你很重要。 而且老實說，你永遠也不知道別人是否真是發自內心的尊重你。 所以，又何必在意那種事情呢？』
『你永遠無法猜測別人心理，也無法了解別人是否真心認同你。 但有個頭銜後你將真的能做些事情，別人也最少會願意聆聽。 最少笑臉將好過漠視。若最後成果能出來，別人自然會認同；但成果不出來，那你自己就先不能認同你自己了。說到底，一切還是你自己能力問題，而不是別人的態度問題哩。』
『你可以好好想想的…』



前情提要

之前曾經在文章中提到自己某位朋友對於升遷一事的苦惱與猶豫。 後來在聊過後，有大概兩個月左右沒見了。 這次則是前次聊天後再一次見面的談話內容。
-------- 我說：『所以後來你決定的如何？ 有承接那個新職位嗎？』
他點點頭。
我道：『Great！ 總算還是想通了嘛~！』
『那升了官感覺如何？ 有甚麼新的感想？』
沒想到不問還好，問了反而他開始苦著一張臉。




半晌，他終於開口：「我還是不確定升遷是否是件好事。」
我心想說，還在擔心跟老闆的關係嗎？
我開口說到：『還是覺得老闆居心不良？』
他倒是緩緩搖了搖頭：「我後來仔細想過。 覺得你講的沒錯。」
「老闆確實不會平白無故給我當個主管。 升上去註定是有挑戰得面對的。 我也不是真的膽小。 我們這種上班族還能求甚麼好運？ 除了中樂透，要突出大概也只有這種機會了？ 自然也只有一條路..就是奮力拼下去才是！」
我點點頭：『這樣想就對了嘛！ 只是既然想通了，那還有甚麼好不開心呢？ 幹嘛又覺得升遷不好了？』
「我自己是希望一切低調。 也希望能默默做事就好。 可是覺得不管我怎麼做，這次的升遷，好像還是打亂了我的生活說….」
『這怎麼說呢？』
「像我之前，平常中午都跟○○還有●●等人吃飯。」
(我忘了○○跟●●到底是甚麼了。 但反正文章也不適合直接揭露真名，所以就這樣寫吧。 只是可憐了○○跟●●兩位(笑))
「但自從升遷後。 自從我變成他們的主管後，覺得他們跟我就變得疏遠了很多。」
「雖然三人一起吃飯的習慣還是有，可是總覺得很多事情變得不太願意跟我說。」
「以前我們有時候晚上出去喝酒，都不免會一起抱怨老闆、罵公司的規則、笑哪個高層主管講的話。 現在他們大概有顧慮，我也就有點心照不宣的不找大家一起喝酒了。」
「所以表面上似乎大家還是好朋友、好同事，但感覺就變得有點怪了。」
「此外」，他停了一下又說。
「之前我們三個人喝酒，總會說哪天我們當上主管，要怎麼樣怎麼樣。 哪裡要怎麼改變，要把誰砍掉，或是要彼此拉拔照顧甚麼。」
「不過等我真坐上這位置，我才發現事情沒想像的這麼簡單。 光想砍掉討厭的人都沒辦法了。」
「像以前我們很討厭的某個同事，覺得他自私自利，個性也很差。 現在我升上來，他變成我部屬後，我還是一樣覺得討厭。 可是他卻是我們整個單位中唯一很懂那個XX技術的人。 我要是砍了他，我自己大概也完了。 現在不但不能砍他，反而還得小心照顧好他。 別說趕走了，我甚至還怕他自己提離職哩…」
「唉」，他大嘆一口氣。
「以前總以為爬高了可以呼風喚雨。 現在才知道要待下去要把事情做好，好像自由度比當工程師更少，不然隨時都可能挨冷箭… 像真得要是對他們比較好，其他人可能又會講話。 別說對他們好，連是否還該一起吃飯，我都覺得有點顧慮了。」
「總之。 這群以前的哥兒們，其實就有點覺得我背叛他們。」
「所以呢」他數著手指頭。 「一來大家講話有顧忌，二來大概對我也有點不滿。 所以我感覺他們似乎也慢慢跟我有了隔閡。」
「Joe你看，這不是很慘嗎？ 我也還沒真的能做甚麼事情、老闆很可能也還在觀察我，結果之前的好同事反而先疏遠了。 真的覺得有點得不償失。 要是運氣不好，三個月後很可能被趕下台，那真冤枉。」
我聽了後，緩緩跟他說：『原來你之前沒想過這問題啊？』
『不過下次你就知道了，這類關係是一定會因為你的升遷而變質的。 同事一定會跟你拉出距離，關係也幾乎很難再復從前。 除非你後來又垮台了，那親密感倒可能就又會回來的。』，說到這我微笑起來。
『但無論如何。 你現在該開始要有心理準備了。 既然你變成她們主管，你就必然無法像以前一樣了。 大家多少會防範你。 你會開始很難聽到消息、很難聽到真心話、很難聽到批評。』
『以前跟你還是平輩的同事，現在變成你的部屬，要對你回報。 很多人可能會嫉妒你，或甚至不認同你，覺得你不夠格之類的。 他們會對你不以為然。』
『另外一部分人呢。 你會變成他們心裡的「階級敵人」』，我特別用手在這四個字上做引號。
『他們會覺得你是勞方的代言人，而他們是被剝削與壓榨的一群。 雖然實際上並不一定是那樣，但一些人就是會這麼想。』
「Joe！ 你說的沒錯，確實我覺得有些人是這樣在看我並防我的。」，他急忙接口說到。
我說：『對。 所以這不是你沒努力去維繫友誼，也不是你做錯甚麼，或許也不是他的錯。 但這就是人性嘛。 人們覺得為何升你不升他，跟你做對，想要搞垮你；有人期待你馬上轉變一些他們不滿的東西；有人覺得會得到庇蔭。 這些你其實都回應不了、做不到，尤其也千萬別想要去滿足所有這些幻想。』
『尤其是最後那一項。 很多人以為你升了主管，應該馬上可以幫他們爭取福利甚麼的。 你尤其要小心如何去化解那樣的迷思，尤其是壓力。 老闆是希望你升遷起來做事情，而不是當造反者。 你若沒平衡好你的立場，你可能一方面被老闆不信任、一方面更激起你部屬的怨懟。』
『所以，你恐怕自己得要在這場過程中先全盤想過你自己接下來短期與中期的方向與戰略。 你若自己沒有一個清晰的方向與道路，你很可能因為別人的抱怨與期待而走偏了。』
『他們想得到加薪、或是輕鬆的工作、或是特權，有可能反讓你無法達成你被賦予的目標。 當然，你也別誤會我，我並非要你走甚麼高壓的態度去壓迫你的同事或是去欺侮誰。 合理且公平的遊戲規則絕對重要，但是你得讓他們知道你的升遷並沒辦法因此讓他們為所欲為、或得到不公平的特權。』
他有點恐慌，問我「那Joe，我該怎麼辦呢？ 我目前狀況確實如你所述。 一些人開始防範我。 而之前厲害的一批同事憤憤不平的覺得忌妒，覺得為何是升我。 而另一些原本不厲害但跟我感情好的有些同事，則期待著我的升遷能讓他們雞犬升天，能讓他們也加薪或是有更大的機會。 我真擔心蜜月期一過，我會變成所有人憎恨的對象。」
我沉吟了一秒，『確實，這確實有可能發生。 不過你才接沒多久，所以問題還有辦法化解。』
『你應該做的，其實就是清楚讓大家知道你是個怎麼樣的人。 或該說，你要讓大家知道你會怎麼做事與判斷，然後把這態度很明確的彰顯出來。 或許那並不是你個人真正的本質，但最少你得要盡快有個外在的態度與形象。 讓大家知道你喜歡甚麼、討厭甚麼，對於事情會怎麼處置，對於爭議你的立場在哪裡。』
「個人喜好？ 這樣好嗎？」
『喔，我指的不是個人喜好。 而是你偏好的做事方法。 比方說你習慣口頭報告？ 你習慣紙本資料？ 你有哪些決策禁忌？ 哪些事情你願意鬆手？ 哪些事情你會很嚴肅而且嚴厲？ 哪些是重要到絕對不能違背的規則？ 這些東西你必須要明確的揭露出來，確保大家能毫不誤會的理解。 讓誰也不能日後說，我以為我們的交情，我可以不用幹嘛幹嘛….』
『立場鮮明好過於立場模糊。 就算有人覺得不以為然、不認同、不喜歡你，但最少他知道你有立場，而不會對你有錯誤的解讀與期待。』
『控制住別人對你的期待，恐怕是這階段最重要的事情。』
『萬一有人以為你會跟他是好哥們，他偷懶你一樣會罩他，那你得清楚讓他知道這種事情不會發生。 萬一有人認為你會幫他去跟老闆爭取權益，你可能也得讓他知道，爭取權益是他自己得努力的問題，而不是你升職之後自動會發生的事情。』
『當然，立場鮮明難免就會有人不喜歡你。 但這好過大家最後都不喜歡你。 別忘了你的任務不是交朋友，而是把事情做好。 但要把事情做好，就難免豎敵。 但這就是一種選擇，也是必然的一部分。』
『想像起來或許很可怕，但理解並接受，其實就沒甚麼了。 而且當大家知道你有一套自己一致性的原則，並且以此原則在處事時，大家反而最後會找出一個跟你和平共處的方法。』
『這恐怕才是賴以存活必需要的東西。 否則你若要當好好先生，之後光是處理你那群之前同事的抱怨、委屈、不滿、與忌妒，你就不要想做任何事情了。 如果現階段你想面面俱到的討好每個人，那才會是悲劇的開始。』
『喔，對了。 但我這段話也不是叫你防範每個人，或是把大家都當敵人。』
『提防每個人沒必要。 抱怨大家不理解你的立場則更沒必要。 反而你要盡量豁達。 你要理解大家的成熟度或是立場的差異，你要理解大家有時候沒想清楚、眼界不夠廣、或是單純就跟你有立場衝突。 所以別把事情過度的個人化。 萬一有吵架或是爭執時，不要有情緒、不要自己往心裡去。』
『唯有這樣，你才能冷靜且平心靜氣的過活下去。』
『最終，你會發現一段時間後，會有人能理解你的理念、想法、與方向。 而這時候，你又會有一群新的同事與朋友了。』
「Joe，你還能給甚麼其他建議嗎？」



「Joe，還能給我甚麼其他建議嗎？」
『唔.. 初次當上主管確實有些心態上需要轉換之處。 這些心態轉換很重要，如果轉不過來很可能讓自己做的不開心，也會做不出成績來。』
『好，這樣吧。』，我一拍大腿。
『就讓我從對你以及對你職涯規劃方面，各給你三個忠告。』
他點點頭。



我開始說：『關於你個人，第一點要注意的就是關於寂寞這件事情。』
他嚇一跳..
我繼續：『寂寞這件事，你已經慢慢自己查覺到了。 如那些原本跟你平輩、跟你稱兄道弟的同事現在會稍微跟你畫出距離來。』
『但這你不能怪他們。』，我接續著說著。
『畢竟很多事情你們開始彼此有利害關係了。 你會打他考績、會決定薪資獎金，你得督促他們執行一些必要執行但不怎麼有趣的事情，比方說填寫報表、加班、回報進度、或是做些Paperwork之類。』
『甚至呢，你的舊同事還很可能會因為擔心被罵或工作被干擾，手上事情出了包可能都不讓你知道。 有甚麼政策不認同，也不跟你討論。 因為會覺得你不再是”我們”的一份子了。』
他苦笑一下。
『此外，你之後也可能會招募一些新人。』
『這些新人更是會一開始就把你界定為是他們老闆。 他們就更不一定會敞開心胸跟你來往。 就算你學那些坊間教人領導的書本所寫的，常常找大家吃飯、喝酒、唱歌等等的活動想凝聚團隊，大家對你很可能還是會戰戰兢兢。 甚至你也永遠不知道大家來參加是因為真想吃喝玩樂，還是只是因為是你找的？ 很可能有人私下還會覺得陪老闆喝酒是一種應酬與負擔呢。』
『此外，很多活動大家也會自然的不再找你。』
他挑了一下眉毛。
我看他一眼，『這不奇怪吧？ 就像你自己之前一定也是這樣吧？ 部門內如果一群人約了要去吃飯唱歌，通常沒人會刻意把老闆找來吧？ 畢竟沒有主管在，氣氛會輕鬆些，很多事情也可以肆無忌憚的亂聊，也不怕喝醉酒沒形象或是亂說話被老闆扣了印象分數。 那現在你在相反的位置了，大家自然也會以此處理他們的社交行為。』
『只是你自己千萬別覺得生氣或是不平。 千萬別覺得大家怎麼不信任你或是不找你，這本來就是你在上位的原罪。 我自己也碰過這類這種好氣又好笑的事情。 曾經有一次是下班時跟幾個部門同仁一起坐電梯下來，出了電梯口大家慌忙跟我說她們還要去反方向的店買東西。 結果我卻遠遠看到她們只是聚在店門口偷看，看我走遠後就又跑出來。 說起來，就是怕跟我同路而已嘛。 但真說怕我可能也不是，大概只是覺得同路走很有壓力吧？ 但我是覺得很好笑啦！ 所以後來我一般也就自己避開些，免得大家困擾。 這雖然會讓人覺得寂寞，但你就得習慣、也得接受。』
他點點頭。
我又繼續說：『那這議題呢，將引伸到下一個你要提防與克制的個人心魔，就是安全感這件事。』
『有些人會因為大家對主管防範而開始覺得害怕，擔心同仁背著他做些不利於他的事情，怕位置不鞏固，所以反而很用力的想多掌握資訊、甚至會對每個人很壞或很嚴苛，或是擔心有人越級呈報甚麼事情，希望大家因為害怕他來鞏固自己的位置。』
『但我是覺得安全感這東西很難外求的。』
『你並不會因為做那些控制手段而能加深自己的安全感。 就像查勤的情人，只會越查越覺得疑神疑鬼，並越來越不心安。』
『你反而要試著建立自己對於別人的信任與信心。 這意思是說，雖然大家不一定會跟你交心，但你只要能對事不對人就好。 有人能把事情做好，你就得在工作上相信他。 就算他不跟你有私交，也一樣是你重要的助手或夥伴。 我甚至覺得，有時候這樣反而能培養出長期合作的默契來。很多人剛好相反，只用跟自己有私交的人。 這樣就很危險了！ 你先在工作上與能力上釋放對大家的信任，自然別人也會慢慢相信你，並幫你一起把事情做好。』
『最怕因為沒有安全感做出甚麼讓別人厭惡的事情，或是做出非常嚴密的監控。 當然，管理或是工作上，適當的監控是必要的，但是要求過度回報過是看到太過細節就不必要了。 一來你自己會很累；二來，同仁則會跟你更疏遠。』
『如剛剛提到(對讀者而言是前篇)，你要把自己的性格與思維清楚的架構出來。 讓別人理解跟你配合的方法。 你也要充分理解因為你有權力與權限，所以別人會因此產生壓力。 你該掌握工作上的狀態，但不用過度緊張，也不用過度控制。 也別把所有工作都往自己身上攬。 當同仁覺得事事你都要干涉、或是事事你都要自己來時，大家就會只等候你裁決。 這也不是同仁不想擔責任，而是很可能做了又被你否定，那還不如聽命辦事就好。』
『這些調整，一開始會很辛苦。 可是唯有這樣一段時間，事情上了軌道，才會開始走向正循環。 組員自己能把事情做好，你也會有時間想些長遠的規劃，大家工作環境的壓力減小、自主性變高，對你自然會有認同感。』
『最壞的做法，是急忙想跟大家搏感情，又吃飯又喝酒，花了一堆錢。 可是做這類事情其實無法解決真正工作上的問題。 畢竟同仁關注的還是實際上的穩當，如你對他們工作上的Support，或是權利上的爭取。 其餘的吃飯喝酒，其實大部分人恐怕是不真正看重的。 這點要是不搞清楚，最後都會撐不住的。』
『再來，另一個要重視的東西，是所謂『良心』。 你要以對的起自己的方式去跟別人應對，就算一個位置沒待穩，將來也還會有另外的機會的。』
他打斷我，「可是Joe，你不是常常會提政治力這類的東西？ 甚至常常看你版上文章強調PM應該要有很高的政治力。」
『對，政治力很重要，但是正直卻也一樣重要。 別誤會了。 我會強調的政治力並不是要你去偷搶拐騙；而是要你能了解自己處境，掌握環境的力量變化、了解不同利害關係人的需求與渴望，並適度的累積籌碼來跟大家交換。 這些並不是做壞事、不是要你去遮掩問題、修改數據、謊報進度、或是其他更嚴重的大事。 在這些層面上，你得秉持專業與正直。 工作上有問題就是讓老闆知道有問題，進度有落差就彰顯出來，前面有風險就該提醒出來。』
『不管你是做甚麼職位，最後都要能對的起自己。 午夜夢迴起來，你能夠睡的好，不會覺得自己做了甚麼不公不義的事情。』
『我是覺得，人嘛，難免有些小奸小惡的事情；但最少不要大奸大惡。 對於自己的行為與價值觀，還是要有一把尺。』
『這也帶出接下來的東西。 也就是從你個人職涯規劃上的三個忠告。 若要在職涯上發展順遂，第一個該注意的則是『透明度』這三個字。』
『不管今天你覺得這位置是容易還是辛苦；也不管你覺得人際關係對你來說是否好處理。 你若要能長期被人信任，你就得把工作的透明度做出來。 所謂工作的透明度，就是要把真相揭露出來。 專案不如預期，真正的進度與花費為何？ 後面可能有大風險，誰可能出來干擾，甚至你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最好是毫不隱瞞的讓你老闆知道。』
『這會是一個長期建立信任感的方法。 你今天負責一件事情，成敗固然重要，但是能否有擔當，往往是你更高層主管評判你的重要關鍵。』
『雖然事情都不出錯，但過程中讓老闆提心吊膽，老實說大部分主管不會喜歡你的。 反過來說，有時候事情難以靠成敗論英雄，或是某些事情老闆本身就沒期待成功。 那過程中的清楚明白，檢討時的論點明確，這反而會更能產生信賴感。所以我覺得盡量保持你工作上的透明度很重要。』
『再來，下一個我覺得重要的關鍵字是『忍耐力』。
『這部分講起來有點消極，但這是你得自己想辦法在情緒上控制。 因為工作這檔事，尤其是當你還夾在中間的位階時，必然有一部分是無趣的。 可能是填無聊的Paperwork，甚至可能是做一些想也知道沒用的事情，更可能負責一些完全天馬行空的專案。』
『你可以覺得工作無聊，暫時看不到更遠的東西而離開。 但是我要強調的是，不管你換去哪裡，大體這狀況是不會變的。 就算找個你非常有”愛”的職業，裡頭也會有一定比例的事情是無聊、是重複、做白工、甚至是全然沒有意義的。』
『但你想要得到最後好玩的部分，你得先活下來、忍耐無聊的部分才行。 若這忍不住，那往往就等於要重頭來過；然後就一次又一次得經歷相同的瓶頸。 可是若你目標看得遠，是為了長期要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暫時的犧牲與辛苦，絕對是值得也需要忍耐的。』
『另一個要忍耐的，就是要忍受夾在中間的壓力。 老闆有老闆的期待，你的部屬則又有另外的需求。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覺得對得東西認真做到最後。 講好話大家都會講，執行力才是最難的。 過程中你會受到責難，也可能受到大家不理解。 但有時候無論你是對是錯，只有走到最後才能證明一些事情。 唯有當你把自己相信的價值觀建構出來，大家能清楚看到那是甚麼後，那狀況就會趨向穩定。』
『怎麼說呢？ 因為不認同你價值觀的，過程中自然會慢慢離開；認同的，看到實體出現時，更會增加大家的堅定性。 所以少解釋、少抱怨、少敵對，把事情忍耐到做好是最直接的證據。 能做出來，你就會有實績，這是會慢慢累積的。』
『就像我寫部落格一樣。 大家一開始一定不會沒注意到。 少數注意到的必然也會好奇，心想：這人到底能寫多久？ 你若在這時候嚷嚷說自己很有心，誰也不會相信你。 但你若能一直有東西，能持續幾天寫一篇，慢慢自然別人會認同你。 你的努力自然也就會轉變成別人的認同度。 這在職場上也是一樣的道理。 不管你的價值觀是否人人認同，能堅持到底就是會讓大家尊敬。』
『OK，那到此為止的幾個建議，你可能覺得是老生常談。 但最後一個建議則比較違反人性，但我自己覺得很有用。』
『就是呢，你其實從做職位第一天開始，就要思索培養你這位置的『接班人』。』
『你要讓自己隨時能離開這個職位。 你更要思考如何讓你的團隊就算沒有你隨侍在側，也能自動運轉無誤。』
『若能做到這一點，你就將保持自己很高的彈性。 你也很有機會踏入下一個階段。』
他提問，「為何呢？ 本事都教了別人怎麼還反而有很高的彈性？ 這樣培養可能反而被取代掉不是？ 這投資恐怕很不值得啊？」
我說，『我覺得這是你把自己定位多高的問題了…』

下篇，將繼續這部份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