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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人都喜歡用「天才」形容他,翻開他的經歷,的確也只能用「天才」形容。

七歲時,他全家移民巴西,十三歲他就以全國第一名成績考上巴西醫學院。二十一歲拿到美國洛克菲勒大學生化、醫學雙博士,二十七歲就當上洛克菲勒大學分子免疫及細胞生物學系系主任,是該校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系主任。

然而當年正站上科學研究巔峰的楊定一,卻捨棄了眼前清晰、安全的成功路徑,走上了一條很另類的醫學之路。

今年剛上市不久,就創下超過十五萬本銷售佳績的《真原醫》,在這本書裡,長庚生物科技董事長楊定一用一種很科學的語言,來描述一種很心靈的健康之道。例如書裡描述:

當心中感到委屈或憤怒時,只要真誠的說:『謝謝。』就能讓念頭歸零,遠離情緒與煩惱的框架。」

「心中充滿感恩、關懷、慈悲時,心臟會出現協調的頻率,使心血管功能良好,神經系統處於平衡狀態。」

很難想像,當年在美國頂尖實驗室裡做著分子研究、老鼠基因改造實驗的楊定一,如今所談的卻是有關慈悲、感恩、飲食、呼吸與朗讀古人經典的健康之道。

楊定一,究竟是科學家,還是傳教者?他的「真原醫」,究竟是科學還是神學?究竟是古代,還是現代的醫學?為什麼他的書,可以引起這麼多人的迴響?

身為王永慶的女婿、台塑集團副總裁王瑞華的另一半,楊定一令人最好奇的不只是他自己的「天才」事蹟,每次他的演講,聽眾最喜歡問的,除了健康防癌之道,就是有關「如何培養出天才兒童?」的問題。因為楊定一的三個孩子,讀的都是美國頂尖名校,女兒在哈佛大學,兩個兒子在麻省理工學院。

天才可以靠後天培養嗎?楊定一如何教養出外人眼中的天才兒女?他自己從小又是如何鍛鍊自己的天才?

穿著樸素的衣著,帶著謙和的笑容,今年五十四歲的楊定一有著中年男子少有的紅潤氣色,他在接受《親子天下》的專訪中,很難得的分享了他這一路從深到廣,從頂尖科學回到古人智慧的過程。

 
Q:你一直在推廣預防醫學,尤其最近提出了「真原醫」的概念,受到很大的迴響,「真原醫」最主要想傳達的是什麼?

A:我的出發點是希望把古代許多聖人很好的想法帶回來。我發現人的演化走到最後還是要回到原點。因為這幾個大聖人講的,都是很正確的,像耶穌講大慈悲、佛陀講大智慧、老子講放下,儒家講做人、蘇格拉底講追求真理

「真原醫」講的,其實就是這些聖人講的,是全面醫學。因為,人不光是肉體,他還有心、還有靈,是多層面的組合,你不能談健康只談一個層面。
「真原醫」指的就是真正醫學的來源、健康的來源。英文Primordia Medicine,就是指最原始的醫學。

我們可以看到,不同的文化談到健康之道,幾乎都一樣,就是要注意飲食、呼吸要有步調、運動要把內部的器官、身體的關節都動起來、身心和諧等。我就是用現代的語言,加上科學的驗證,把這些觀念再整合呈現出來。
 

Q:我很好奇,你從小到大走的其實是西方醫學研究的路線,很年輕的時候就發表了關於癌症治療很重要的研究,為什麼到後來你會覺得西方醫學無法滿足你,而走向整合醫療?

A:過去我很偏重西醫的基礎研究,所以我體會特別深,我感覺到這個科學有個洞,不完整,所以我很著急,我有點醒過來,卻覺得來不及的感覺。

會走向全人醫學,也跟我從小的經歷有關。

記得我大概四、五歲的時候,就常常跟在我媽媽後面問一大堆問題,有時我媽媽在煮飯,我就會問她:「為什麼人要來到這世界上?有什麼目的?」「男女的差別是什麼?」我就是東問西問。
我的問題問不完,就開始看書,十歲的時候,我大概已經看了上萬本的書。那時我住在巴西,每天都去圖書館,圖書館員是個老太太,她對我很好,每次圖書館有新書來的時候,她不會先上架,她會等我先去借來看,而且她每次都讓我帶十幾本書回家,這其實是違規的,但她就是讓我借回家看。這兩大袋書,我過一、兩天就都全看完了,回到圖書館,她還會打開一、兩本書來考我。
我把這些書帶回家,統統擺在客廳桌上,就這樣繞一圈看。一本書翻個十幾、二十頁,就換另一本書來看。我發現這對記憶力有幫助,有點像書跟書自己在互相整合,有時候不知不覺,從這邊讀到那邊,再繞回來讀同一本書的時候,發現會記憶得更好。

我也不是刻意去選哪些書看,但很奇怪的,其中有些關係就會從書裡面自己跑出來了。書裡面的東西開始有聯繫、開始整合,尤其是哲學,我發現這個古人在跟那個古人在對話,我等於是在看電影一樣,看他們兩個人在辯論。

那時候我看的書包括物理、化學、生物、哲學、歷史,慢慢的就走到讀經典的路。一直看,看不懂,我就更好奇。我那時因中文不好,所以只要有英文、法文、西班牙文翻譯的經典我都看,我也請媽媽念中文給我聽。

我就是在「尋」,在searching,在inquiring,至於在「尋」什麼,我也不知道。

等到我有醫學的背景,在免疫、腫瘤的研究上也有些突破,我發現我在醫學的研究,好像走得很偏,走到小小的分子。那時我會去做最先進技術的研究,例如,把一個老鼠的基因打掉,我一定親手在實驗室做這些研究,絕不會留給學生來做,最先進的技術我一定要把它弄通。但我也感覺到我的研究愈走愈偏,好像變成一個reductionism(簡化理論),覺得科學好像是把一個很複雜的東西簡化到很小,再變到小到不能再小。我的科學背景都是這樣,愈鑽愈細、愈鑽愈小。

我那時候經常到各地演講,一年裡有八、九個月都在演講,都在講免疫力的研究,直到有一天,我忽然覺得:「這到底有什麼用?」
我的研究雖然很重要,但從病人的角度來想,還是要回到藥、回到一個部位來治療,我覺得這樣很可惜,這不是一個全人的觀點,我覺得健康還是應該回到整體、回到身心靈的關係。那時候我開始靜坐,體驗一些過程。


Q:那時候你在洛克菲勒大學當系主任,正處於巔峰狀態,忽然間你覺得自己的研究沒什麼意義?周遭的人反應如何?

A:一九八○年代,我所在的洛克菲勒大學可以說是科學的聖地。你可以這樣想,那時我在二樓研究,同棟樓的三樓、五樓、六樓、七樓、九樓的研究者前後都得了諾貝爾獎。你可以想像,無形中的壓力很大。大家坐下來開會,裡面的人都是字典裡查得到的「who's who」,他們的聰明、精明是我在其他地方沒有看過的。我身邊的朋友知道我想離開去做別的事情時,都認為我瘋了!那時候一個得過諾貝爾獎的同事打電話給我說:「Are you crazy? Are you on drugs?(你嗑藥了嗎?)」他們一直勸我回來研究,不要想那麼多,不要想著跳出來。
 
Q:那時候你決定要做什麼?
A:走科學簡化主義這條路,讓我很早就可以當上系主任,我覺得可以告一段落了。

那時我去參加了由美國另類醫療中心所贊助的非傳統醫學發展與整合工作。當時還是一個剛萌芽的醫療單位,大家認為裡面的人都是些嬉皮,由於太過另類或奧祕,多數醫生都會拒絕參加。
那時候我也自己出來辦企業,這都讓同事很驚訝,覺得我脫離了原來很清楚的軌道。
有時候想想也會後悔,說不後悔是騙人的。
那時候寫研究報告對我來講很簡單,我可以寫得很快,可是一件事情變得很簡單之後,就沒有挑戰性了,就會產生自我懷疑。這些都是人生的一些經驗。
後來我就轉到全面醫學,預防醫學、生技、教育各方面。
所以我本來走的是一條很深的路,現在走的變成一條橫式的、寬廣的路,這是很寶貴的挑戰與經驗,如果我錯過了,我也是後悔的。

Q:你做了這些轉折之後,人生的優先順序上有什麼調整?
A:我覺得哲學一定要去研究到一個段落,我認為這些古聖先賢的哲學經典是一個指南手冊,是人生的SOP(標準作業流程),就看你願不願意去對照、了解、研究。

我花了很大的工夫研究哲學,全球各地的一些大禪師我都去接觸過。
很奇怪的是,當你心裡抱著一些希望做些什麼事,好像全宇宙都會給你一些方便,就會隨時遇到一些大禪師。
然後我去做中西醫的整合,就發現很多寶,我的角色就是把這些東西帶出來,但用的是科學的語言去解釋、表達。

 

Q:你所倡導的預防醫學,不只強調飲食、運動,還很重視心靈、情緒的層面,我在書中看到,你每天會做的四個功課是:感恩、懺悔、期望、回饋。為什麼要做這四個功課?怎麼做?

A:要做這些功課前,首先必須承認,心還是比肉體高一層。如果你同意這個觀念,心,是火車頭, 那麼每天做這四個功課的用意就是不斷的讓這顆心正面的力量來 take over(接管)。

一個人開始做感恩的功課,是要無條件的感恩,即使碰到困難也感恩。若能這樣,很快的,他對事情的看法就會不同,他就會誠懇起來,就會去做懺悔的功課,因為他體會到人的力量有限。然後透過信仰、宗教或靜坐觀想的修行,得到力量,產生希望。

至於回饋,是用心回饋,你的動作、行為要跟心一致。回饋的方法可能每個人不一樣,但最重要的就是把自己放下來,多為周邊的人想一想,就是回到心,心是一切的出發點

一個人每天都能做這些功課,他就可以脫胎換骨,生命價值改了,從負面變成正向,變成一把光。他不僅影響到他個人,他周邊的人都可以感受他帶來的鼓勵、能量。我不敢講這樣就可以治好所有的病,但這是一種復原的過程,一個人要找到健康,這些功課就是他找回健康的第一步。

 
Q:你這些體悟,有沒有影響到你的三個孩子?孩子成長過程中,你都陪他們做些什麼?
A:我對他們沒有特別的計畫,也都滿隨興的。我覺得最重要的是陪伴的時間要夠長,教養孩子不會有奇蹟,不可能你今天對他做了什麼,明天就會有結果。

還有就是家庭的和諧,關心孩子各個層面的成長,而不是只有他學業方面的發展。我有時候甚至會潑我孩子的冷水,要他們不要那麼用功。反而是我孩子在運動之後幫忙教練收拾東西,我看到了,我會加倍的鼓勵他。我會讓我的孩子知道,我比較重視的是這種行為,而不是他踢進了幾分球。他的服務心,我看得更重

我非常喜歡跟孩子一起運動,他們小時候我幾乎天天跟他們踢足球,甚至在客廳裡也踢。我們是個運動家庭,連女兒、媽媽也一起來。我們也會去找些木板,大家在木板上畫畫、雕刻,就是帶著小孩一起做。我們一起畫畫、雕刻、玩遊戲、踢球,一起躺在床上看月亮,編故事、說故事。我就是去享受這種親子關係。

Q:你有讓孩子從小讀經嗎?
A:我有。從他們一、兩歲,甚至老三還在媽媽肚子裡就接觸到讀經。不管是中文、英文,就是大家一起朗誦。

我覺得讀經是動態的靜坐,對於現在的小朋友,幾乎都看電視、玩電動、手機,刺激太多,要小孩子安靜很不容易,要他靜坐更不容易,所以用讀經這種類似動態靜坐的活動,從醫學的角度來看,很重要。從心靈、哲學來看,效果更不可思議。

科學研究已經發現,讀經的時候,人的腦波會活躍起來,這是很深的靜坐才能看到的腦波,可是小朋友透過這麼簡單的讀經,就可以看到這個效果。

我一直覺得透過讀經,好像把小孩交給聖人來教。我跟家長講,就是讓孩子朗讀就對了,稍微點一下,不要做太多解釋。因為我覺得我們大人理解到的,可能跟古人講的遠遠不一樣,我們不要去破壞。小孩朗誦完了,自然有感受,也不要強調背。一旦要求背,就會有壓力。

Q:你從小就這麼愛問問題,有沒有哪個問題是你最常在思考的?有找到答案嗎?
A:我常在想的問題,就是「真實(reality)後面是什麼?」有沒有一套理論、一套說法可以把一切的真實,做個解答。我後來發現,只有古代聖人可以給我一些答案,他們有去思考過這些問題。
我小時候也常用不同的表達方式問過我媽媽這些問題。

Q:你媽媽怎麼回答?

A:她就說:「你自己去想,自己去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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